欧盟峰会四大成果 细节不明致落实前景堪忧

新华08网北京7月2日电(记者吴丛司 沈忠浩)在经历数次令人失望的欧盟峰会之后，于6月29日落幕的欧盟夏季峰会取得了意外的成果｡德国总理默克尔在会上面临多方的质疑､挑战和施压，不得不顺势妥协｡然而，一旦欧洲领导人开始商讨细节，那么本次峰会带来的乐观情绪预计会迅速消退｡解决债务危机的根本"药方"——银行业联盟､财政联盟､政治联盟，并没有得到有效讨论｡从峰会决议来看，欧元区一体化之路中短期内仍将走得十分艰难｡

德国让步促峰会收获四大成果

由于德国的让步，欧盟夏季峰会意外取得突破，优于市场预期｡欧洲理事会主席范龙佩表示，本轮峰会取得了"突破性成果"，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也认为，本轮峰会取得的成果在几个月前是根本无法想象的｡受此利好消息推动，6月29日欧洲金融市场强势反弹，德国法兰克福股市和法国股市均单日上涨4%以上，英国伦敦股市亦上涨1.42%｡当日欧元对美元汇率也上涨1.74%，创2011年10月27日以来最大单日涨幅｡

从会后发布的决议来看，本次峰会主要收获四大成果:

第一，1200亿欧元的一揽子刺激经济增长计划｡欧盟27国领导人正式通过了"增长与就业契约"，以作为此前已经通过的旨在加强财政纪律的"财政契约"的补充｡该"契约"的核心内容是总额1200亿欧元的一揽子刺激经济增长计划｡范龙佩说，这些钱将投向欧盟所有国家，尤其是那些处于困境的国家，以帮助它们通过增长步出危机｡其中，约有550亿欧元将主要用于支持中小企业发展以及年轻人就业，约有50亿欧元将主要用于能源､交通与宽带等基础设施建设｡分析认为，该一揽子促增长计划扭转了德国此前主张严格的紧缩财政政策，将带领欧洲在今年下半年从紧缩的重心转向增长的重心，这是德国所表现出的第一个让步｡

第二，欧元区成员国同意让欧洲稳定机制(ESM)绕过政府，直接向陷入危机的成员国银行注资，前提是欧元区先建成单一的银行业监管机制｡按照现行规定，ESM提供的救助资金只能用于救助欧元区成员国政府｡受援国政府可将该笔钱用于救助本国银行，但其后果是对银行业的救助最终转嫁到了政府头上，导致该受援国主权债务增加，形成银行危机与主权债务危机之间的恶性循环｡而ESM直接向一国银行注资，就不必通过该国政府，可大大减轻该国的主权债务压力｡这是德国做出的第二个让步｡

第三，欧元区成员国还同意，对于已经采取措施努力削减财政赤字和债务的成员国可以动用ESM直接购买其国债以降低融资成本，而不必附加新的紧缩或改革要求｡分析认为，该措施可为西班牙和意大利提供更加灵活､宽松的短期帮助，有助于稳定西､意的债务形势｡德国曾一直坚决反对动用ESM直接购买重债国国债，认为此举会削弱相关国家削减赤字和推行改革的动力并增加德国的负担｡然而德国对此做出了第三个让步｡

第四，ESM不具有优先债权人地位，这让深陷银行危机的西班牙直接受益｡如果ESM享有的优先债权人地位，势必引发市场担忧，导致投资者抛售西班牙国债，因为他们担忧一旦西班牙违约，ESM将首先得到偿付，而所余资金将不足以支付私人债券持有者｡这也就是希腊进行债务重组所发生的情况｡德国同意ESM对西班牙银行业的救援贷款将不具"优先债权人"地位，这是德国所做的第四个让步｡

分析认为，德国态度的转变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是因为德国此前对ESM直接注资银行业､直接购买国债应对危机一直坚决反对，并且赞成ESM具有优先债权人地位｡情理之中是因为意､西两国6月28日的联合"逼宫"——拒绝签署"增长与就业契约"，使得欧盟"财政契约"和ESM6月29日在德国议会两院获得通过面临风险｡如果默克尔坚持到底，欧盟峰会将无果而终，市场信心将再度崩盘，而德国也将承担峰会失败的骂名｡在此情况下，如果德国一味强硬，将使其变得更加孤立｡

细节不明致成果落实前景堪忧

虽然默克尔的妥协让2010年以来的第19次欧盟首脑峰会收获了"意外"成果，但无论是1200亿欧元的一揽子经济刺激计划，还是扩大ESM的功能和救助灵活性，欧洲领导人在达成框架性共识的同时却没能提供更多令市场信服的实施细节｡

分析认为，与危机以来历次欧盟峰会的后续效应类似，欧洲领导人和市场投资者在经历了短暂的兴奋后，必须审慎面对落实峰会成果的艰难过程｡花旗集团认为，一旦欧洲领导人们开始商讨细节，那么本次峰会带来的乐观情绪将会迅速消退｡"这种'模式'已在欧洲多次出现，我们对此不会感到惊讶｡"

首先，欧盟"增长与就业契约"亟待明确两大细节｡一是作为契约核心内容的1200亿刺激经济增长计划的资金来源问题｡英国经济学家加文·戴维斯指出，本次欧盟峰会并没有为欧洲的救助基金增加新的资金来源｡所谓刺激经济增长计划也缺乏新资金｡德国财长朔伊布勒在峰会期间明确表示，ESM的资金规模不会扩大｡

有分析指出，无论1200亿欧元如何"摊派"到各成员国，实力最强的德国难逃最大出资方的责任，而经济刺激计划的直接受益者是南欧边缘国家，这意味着德国人必须进一步为南欧人的"挥霍"和"低效"埋单，默克尔政府将因此承受巨大的国内压力｡

二是"增长与就业契约"与"财政契约"的关系问题｡从欧盟峰会决议来看，"增长与就业契约"与"财政契约"的性质不同，并非政府间订立的契约，法律约束力明显不足｡按照范龙佩的说法，"增长与就业契约"将作为"财政契约"的补充，这与上世纪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出台的过程十分类似，即先由德国主导拿出"稳定"公约的方案，后在法国等力推下加入"增长"内容｡有分析人士担心，加入增长内容后的"财政契约"可能重蹈《稳定与增长公约》的覆辙，最终变成难以贯彻落实的一纸空文｡

德国《明镜》周刊网站载文指出，"增长与就业契约"并未涉及投资者最关注的成员国层面上的经济刺激方案，因此缺乏可操作性，这个契约的政治色彩强于经济色彩｡欧洲知名智库欧洲政策研究中心主任丹尼尔·格罗斯直言:"增长契约只是新瓶装旧酒，政治家们只是想表示他们认真对待了选民们的诉求而已｡"

其次，ESM向银行业注资有待欧元区建立单一的银行业监管｡范龙佩表示，ESM直接向陷入危机的成员国银行注资，但前提是欧元区先建立单一的银行业监管机制｡而此次峰会并未对这一问题有实质性的触及｡

分析认为，当前欧洲的银行业监管体制弊端很多｡欧洲各银行监管的权力基本都属于各个成员国政府，与本国银行业有着紧密关系的当地政府不愿大刀阔斧地改革现有的宽松监管体系｡此外，欧洲银行管理局合作制的模式在西班牙银行业危机中已被证明是失败的｡

布鲁塞尔欧洲与全球经济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尼古拉·韦龙指出，欧洲银行管理局连各国银行业的真实健康数据都无法掌握，足以看出监管"实权"仍掌握在各国政府手中｡

花旗集团表示，一方面，投资者需要明确，在什么情形下，成员国政府可以以怎样的方式获得ESM救助，若仅仅是给银行注资，未来将不足以缓解欧元区的潜在压力；另一方面，政策的落实仍面临相当大的风险｡欧元区政府必须向欧洲央行的新监管职能让渡权力，从目前市场的反应来看，这是有争议的｡

第三，ESM购买成员国国债，短期难于操作且治标不治本｡依据现行法律，ESM不能直接购买成员国国债，因而实现这一点就必须修改欧盟相关法律，而修改法律对欧盟来说是一项极为复杂和充满不确定性的工作，涉及所有成员国｡

分析认为，ESM购债将削弱成员国政府进行财政改革的动力，在货币联盟范围内再分配财政亏空｡由于ESM的资金来源是17个欧元区成员国，一旦ESM大规模购债，将混淆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的界线｡此外，ESM直接购买成员国国债未必能有效地降低一国的融资成本｡此前，欧洲央行购买了大量重债国的国家，并没有降低这些国家国债与指标德国国债间的利差｡ESM直接购买国债的举措对于欧债危机来说治标不治本｡因为，此举无法解决投资者对于欧元区各国政府减赤及还债能力的担忧｡芬兰总理卡泰宁在峰会前曾表示，ESM及欧洲金融稳定工具(EFSF)的资金是用以确保受困成员国的流动性的，上述基金不足以在二级市场进行国债购买操作｡ 

从"几小步"到"一大步"仍需时日

欧债危机爆发两年多来，欧洲领导人们在历次峰会上拿出的危机应对方案普遍具有"小步走"的特征，即针对欧债危机在不同阶段表现出的"急性症状"开出"镇静药方"，如批准针对重债国的救助方案、加固金融"防火墙"等｡虽然这些"药方"大多能在短时间内起到稳定市场情绪的作用，但危机的不断反复升级却在警告欧洲人一个残酷的现实:治标更需治本，欧盟经历了"几小步"之后亟需迈出"一大步"，即通过财政融合根治欧元区货币统一而财政不统一的结构性缺陷；通过加深经济和政治一体化，解决欧元区南北发展及竞争力不平衡的问题｡

本次欧盟夏季峰会召开前，范龙佩公开表示，各方有望在峰会上就加深欧元区一体化达成共识｡这一度让外界看到了欧洲迈出"一大步"的希望，更有外国媒体期望峰会上可能达成的"三大联盟"——银行业联盟､财政联盟､政治联盟共识将绘就一个"新欧洲"蓝图｡然而，从峰会决议来看，欧洲离迈出"一大步"仍有距离｡

峰会决议显示，欧洲理事会､欧盟委员会､欧元集团､欧洲央行等四个欧盟主要机构领导人共同递交了一份名为《走向一个真正的经济与货币联盟》的报告，提出未来欧洲经济与货币联盟的"四块必要基石":一体化的金融框架､一体化的预算框架､一体化的经济政策框架､强化的民主合法性与责任｡

决议说，欧洲领导人在峰会上就经济与货币联盟建设进行了广泛讨论｡之后，欧洲理事会､欧盟委员会､欧元集团､欧洲央行领导人将为"真正的经济与货币联盟"设定具体路线图，包括保持金融服务单一市场团结和一体化的具体建议｡欧盟机构还将对具体措施进行评估——哪些可以在现有欧盟条约框架内实施，哪些涉及对欧盟条约进行修改｡在这过程中，欧洲理事会､欧盟委员会､欧元集团､欧洲央行将与成员国政府､欧洲议会频繁进行磋商｡初步报告将于今年10月份发布，最终报告将在今年年底前出台｡

分析认为，虽然欧洲领导人在本次峰会上表达了建立"真正的经济与货币联盟"的愿景，没有人反对加深一体化，但是人们迄今没有看到将这一愿景变成现实的实质性路径｡由于德国方面强烈反对共担债务，并主张让渡部分主权，先建政治联盟，招致包括法国在内的欧元区多数国家抗议，欧元区一体化之路中短期内仍将走得十分艰难｡

可以预期，今年下半年，范龙佩､巴罗佐､容克和德拉吉领衔的工作组将与欧元区政府就设计"路线图"进行接触，默克尔､奥朗德､蒙蒂､拉霍伊等欧元区核心国家首脑也将围绕"路线图"展开博弈，交锋点包括欧元债券､联合存款保险等｡

分析认为，与本次峰会一样，德国的态度将决定今年欧盟秋季峰会和冬季峰会能否取得突破性进展｡默克尔在夏季峰会上的"罕见"妥协不足以说明未来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等能够继续挑战德国的底线｡随着大选日益临近，默克尔面临的国内压力与日俱增｡发行欧元债券､共同为银行业担保等议题年内实现的前景十分渺茫｡(完)